尼罗河之外：古埃及与西方古典世界

    文化就像流淌的河流一路向前滋润两岸也与途经的河流交汇，一起奔向大海。文明世界中跨文化的交流是无可避免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并诞生出奇异之花。

　　西方艺术起源于埃及文明，埃及艺术是世界文化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此前鲜有大型展览或出版物致力于挖掘埃及与西方古典世界在近2500年间沉沉浮浮的复杂关系。2018年却有不少关于埃及的展览，例如讲述古埃及失落的水下城市的展览就从圣路易斯美术馆开始登陆北美，几乎同时，洛杉矶盖蒂博物馆也开始了“尼罗河之外：古埃及与西方古典世界”的展览，从文化交流的角度重新诠释埃及艺术在发展过程中与古希腊和古罗马古典艺术的相互渗透。

　　古埃及艺术被认为是西方艺术的源头。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开篇就谈到，之所以没有从法国的原始壁画或者北美的印第安艺术说起，而是从古埃及以及地中海开始，是因为它们对后世的影响绵延至今，可以用永恒来形容。古埃及艺术风格的一大特点便是能坚持同一范式几千年不变的神圣规则，甚至有些生硬和刻板。比如壁画中构图一定是带状分布的；重要的人物总是很大；人物总是上身正面，头和腿脚是侧面，但眼睛一定是正面的；雕塑立像一定是左脚在前。有学者总结：古埃及艺术家世世代代遵循在写实的基础上尽力将要表达的全部呈现在眼前，尤其是陵墓和神庙中，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仍然享有现世的一切，比如侧面的人一定要两个肩膀都出现在画面里，如果要表现背后背的东西还得把一个肩膀折向前方。然而，几千年后，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违背常理的别扭表达，甚至不觉得有任何突兀，在其他地区的艺术中也可以找到它的影子，比如古希腊文明。

　　这次在美国洛杉矶盖蒂博物馆举办的就是展现埃及与希腊、罗马艺术交流的展览。这种交流跨越了青铜时代到罗马帝国的漫长岁月，说明这个文明古国一直都不是封闭的，这也是它的艺术风格延续至今的原因所在。此次展览按照时间顺序分为4部分：与爱琴海文明的交流（公元前2000-公元前1100年）、希腊艺术的回归（公元前700-公元前332年）、托勒密王朝（公元前332-公元前30年）以及与罗马帝国的关系。笔者想起第一次到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参观古埃及馆，惊奇地发现有一些和记忆中不一样的木乃伊，他们的面部并不是金光闪闪的法老金面具，而是一块画着人物肖像的木板。上面人物形象惟妙惟肖，俨然就是一幅古典油画。后来知道这些都是罗马人统治时期埃及的木乃伊，当时的艺术风格更接近于罗马艺术。这次展览的四个阶段更是清晰地展现了不同时期的文化艺术交流的状况，将几个重要的历史文明联系起来。

　　首先从青铜时代的爱琴海说起。埃及人从公元前2000年开始先后与克里特的米诺斯人和迈锡尼的希腊人有过交往。克里特宫殿喜欢从埃及进口原材料以及奢侈品。不仅是通过贸易，当时的王室间也互相赠送礼物。迈锡尼的希腊人与埃及保持通商的传统，公元前1450年更是派出军队到埃及服役。在古埃及的壁画中就有埃及女王佩戴克里特样式耳环的肖像。

　　公元前1200年以后，迈锡尼文明逐渐衰败，埃及与希腊文明的交流中断，直到公元前7世纪再度回归。此时的希腊人主要是通过商贸和驻军来到埃及，法老发现有利可图，便让他们留下来，甚至还在尼罗河三角洲西部建立了希腊人的定居区。许多希腊人在埃及皇室任职，法老还娶了希腊的公主。希腊的工匠受到埃及艺术的影响，开始学习制作青铜雕像、彩陶船以及其他奢侈品。此时希腊开始模仿埃及的雕像，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壮大。

　　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建立的波斯帝国开始统治埃及，他的继任者托勒密开始长达3个世纪的托勒密王朝，定都亚历山大，埃及进入希腊时代。托勒密君主尤其喜欢通过建立雕像、铸造金币等形式宣扬自己的统治。他们喜欢用大理石雕琢希腊国王和王后的雕像，同时也用黑色的石头为自己雕刻法老的样貌，这样有利于加强本地统治。雕像的传统来自埃及。从公元前2600年开始，埃及人就喜欢为祭祀和神职人员制作雕像，而且也遵循着奇怪的模式，比如丰满的高颚骨、半圆形的眼袋、上翘的嘴唇，尽力塑造真实的面部。公元前664年至公元前332年，雕刻工匠通过更加写实的手法描绘不同形状的头骨、眼睛和耳朵的细节。希腊统治时期的埃及艺术中，有很多穿着埃及服饰的希腊人形象，将我们熟悉的希腊与埃及艺术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乍一看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慢慢品味后觉得非常有趣。

　　当罗马帝国结束了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统治，埃及进入了罗马时代。此时的埃及人大多传承了埃及和希腊两种文化，说两种语言、信仰两种文化的神，从宗教的葬俗中可窥见复杂的种族和信仰的混乱现象。罗马人很喜欢将埃及的风土人情重现，在他们的别墅中常有描绘埃及场景的马赛克壁画，意大利庞贝古城发掘出很多这样的艺术品。罗马人还将方尖塔带回罗马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他们喜欢建立埃及神庙，从埃及进口来神的雕像，并尽量按照埃及的样式装饰。埃及的元素出现在家具、银器、玻璃品艺术中，并在花园里放置埃及的神像、鳄鱼和河马的雕像。很多古罗马壁画中出现的古埃及人，例如，庞贝古城附近出土的一组壁画就描绘了身着蓝袍手提圣水的埃及教士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我们记忆中埃及壁画中人物的样子——原来他们并不是真的随时都在跳机器人舞。